Re17 #21 真的可以嗎


  不知不覺,就已經二月中旬了啊。


  上禮拜四的早上,我們學校在琦玉縣某座大體育館的外圍,舉辦了一年一度的馬拉松大會。
  當天的氣溫比前一天低了十度,這波寒氣可來的真不是時候。早上九點半在體育館集合時,不僅僅是我,就連日本的學生們也無一不是手插口袋,蜷縮成一球的。甚至有些關係比較好的女同學會緊緊黏著彼此,用身體依偎取暖。不過日本的學生似乎平時對於「耐寒」頗有心得,即使是冷到下雪的日子,班上同學在上體育課時,卻幾乎都仍穿著短褲,任憑北風喧囂。另外亦有不少女同學們,在寒冬中仍能穿著長度不及膝的制服裙和普通的短襪,光用看的就冷得令人發抖。
  從溫暖台灣來到此處的留學生們,恐怕對於這份嚴寒之感,也花了不少時間在調適和習慣吧。

  開會式及師長致詞結束後,男生們很快的便開始了長達十三•二公里的馬拉松之旅,女生則於男生起跑一段時間之後,也踏上九•九公里的長征。
  這天的馬拉松大會,雖然原則上是由一二年級生全員參與,但有部分同學因身體狀況不佳或傷勢所致而擔任了工作人員之職。班上的一八零同學即是其中一位,他的工作內容是在我們起跑之前,先在跑步路線的各叉路上擺設路標。不過當天當天擔任工作人員的這些同學、以及沒有跑完全程的少數同學們,會於之後三月的某天再度舉行補跑。
  順帶一提,除了學生之外,當天尚有四位學校的老師亦跟著「踏」了幾圈跑道。其中兩位老師分別穿掛寫著「男子最後尾」和「女子最後尾」的背心,負責陪著男生和女生最後一名的同學一起慢跑。另外兩位老師踏的不是步伐、而是腳踏車,負責領跑在男女的第一名之前方,以確保領先的同學沒有跑錯路線。

  體育運動一直都不是我的強項,不過當天的馬拉松,我秉持著對自己的堅持與要求,一路保持著穩定的速度跑完全程。雖然最後的名次成績並非理想,不過至少抵達終點時,我的心中是沒有遺憾的。
  再順帶一提,跑完馬拉松後,每位同學會領到兩張小紙條。一張的上面寫著自己在全一二年級生之中的順位排名,須憑此證去找老師登記成績;另一張則是點心兌換券,抵達終點後可憑此券領取果汁和麵包。
  完成以上活動之後,時間也差不多來到了中午時分。此時學生們不需再統一集合,換下服裝後即可自行解散。

  在寒風中跑馬拉松,可謂人生一大體驗。

**

  上禮拜日,我們吹奏樂部參加了一場比賽。Symphonic Jazz & Pops Contest,全國大賽。
  在日本,要參加全國賽可不像在台灣那麼容易。如果是正規的吹奏樂協會的比賽的話,必須一路在地區大賽、縣大賽、支部大賽之中過關斬將,才得以進入吹奏樂的甲子園――普門館。不過這回的比賽則有著不一樣的制度,各所想要參賽的隊伍會於去年十二月投稿自己樂團的錄音,接著由賽方的審查員評分,最終於全國擇取十八支隊伍,於二月九日這天來到東京一較高下。
  順帶一提,這場比賽的審查員也都是大有來頭。鈴木英史、天野正道、以及前幾年去逝的榮譽監督真島俊夫……平時有在接觸管樂界的讀者們,想必對於這些名字不會太陌生。

  來到日本樂團後最大的收穫,大概就是切身體會到了何謂實力差距吧。
  這回我們所演奏的指定曲是老曲子Indigo Clouds,自選曲則是由本樂團指揮編曲的Chicago Brass Rock。真的演得很好了,無論上場前或是下場後,我周圍的夥伴們都洋溢著一臉笑容。小號組的川西學姊和桑名學姊演奏的Solo真是好極了,長號學姊的一大段獨奏可說是近乎完美。大家都拿出了全國大賽水準的表現,我也很難得的達成了一次「上場無懼、下場無悔」。真的、真的,大家都很努力了,也表現的很好了,我始終這麼堅信著。

  演奏結束、收拾完樂器、回到觀眾席觀賞下半場的比賽時,我聽到賽方的主持人,念出了「近畿大學附屬高等學校」這所校名。
  天啊、不是吧,關西大賽連續七年金賞、YouTube上許多管樂曲的示範樂團擔當,就連這次的Symphonic Jazz & Pops Contest,也是自從第一屆以來年年出場,並且連續好幾年拿下全國第一的超級強校。我究竟何其有幸,才能在現場聽到如此頂級的演奏呢。
  結果,我們學校以銀賞坐收,而近畿大學附屬高校,又奪下了一座冠軍。

  大概是最後一次在日本參加吹奏樂部的比賽了,好想知道在頒獎典禮時歡呼是甚麼樣的感覺。不過,在說出「好想贏」、「好想拿金賞」這種任性話之前,還是先乖乖去組裝樂器、練習長音比較實在吧。

***

  這禮拜二,我們吹奏樂部受到日本極度知名的TBS電視台之邀請,來到了神奈川的橫濱市,與知名藝人木梨憲武先生一齊演出LIVE演唱會。
  禮拜一和禮拜二兩天,橫濱國際平和會議場舉辦了名為Radio Exposition的活動,類似於廣播電台展覽會的感覺。許多電視台和媒體公司會利用此次展覽的機會擺設攤販宣傳,並舉辦各式表演活動以吸引人潮的注目。其中我們所協演的木梨憲武演唱會,是第二天之中的最後一個表演項目,可謂壓軸之中的壓軸,精采度十足。

  那天早晨四點四十分,我踏上了前往學校之路。早上六點十分在學校集合,若沒有搭上首發電車便會遲到,這樣的生活步調,我已然習慣。


  早晨集合結束後,我們很快地將學校裡的樂器搬上樂器車後,便搭乘電車出發前往神奈川。路途可真是遙遠,交通費也不是便宜,不過這回可是我來到日本留學之後,第一次來到琦玉和東京以外的縣市,頗有新鮮之感。

  八點三十分,我們踏入了偌大的演唱會舞台。設備可真是專業,四千席的觀眾席也是足夠壯觀。在館方專業人員的協助下,我們很快地確認了每個人在舞台上的定位及各種前置作業。上午十點半左右,我們便完成了所有的彩排工作。
  正式演出時間是下午五點左右,在那之前,我們能夠以出演人員的身分,自由參觀本次的展覽會。

  「英齊君,一起逛嗎?」先前網誌中曾一度提及過的長笛女孩琴凪,將我帶上了參展的旅程。不過當然不是只有兩個人,和我們一起同遊的,還有小號組的齊藤、爵士鋼琴手綾部、以及一八零暗戀的女孩亞彌美等人。


  這回的展覽會比想像中的要有趣許多。除了有各家電視台和廣播電台的宣傳活動之外,也有不少販賣食物以及設置遊戲的攤位,另外下午的各個時段,在我們彩排的那座舞台裡頭亦舉辦著好幾場音樂演出。那天的自由時間,我先是和女孩們到處走馬看花,享用完午餐之後,再來到了舞台欣賞了一場鋼琴獨奏的演出。不過午餐時間過後,原本一起逛展覽的大家逐漸開始分頭行動,也因此聆聽鋼琴獨奏會時,我身旁的座位只坐著琴凪一位女孩。老實說有點害羞,又覺得對她有點不好意思。是不是給他添麻煩了呢,至今仍偶爾會這麼掛念著。

  自由時間結束後,很快地我們來到了舞台後方。組裝完樂器、準備就緒後,我們七十餘人圍了一個圈,手搭著旁邊同學的肩膀。此時,部長學姊用宏亮的聲音喊道: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拿出笑容!」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大家整齊劃一地往前跨了一步,長嘯了約莫十秒的一聲。
  此乃青春。

  踏上舞台之後,我們先後演出了敝樂團的招牌曲目 “Luv, Peace, under the Groove” 、並為木梨憲武伴奏了兩首全新單曲〈夢の先き〉和 “Laughing Days” 。身體跟著音樂搖擺著,臉上的微笑亦從未停歇,好喜歡那當下的氣氛,真的好喜歡。

  表演結束之後,一名攝影師向我走來,請我說說演出的感想。
  「來到日本,真的是太好了。」
  我這麼回答道。

****

  最近,鄰座同學因為代表學校參加羽毛球比賽而缺席了幾天。在她缺席的日子裡,我詳細紀錄了每節課堂的授課進度。想要為別人做些甚麼,想要幫上她的忙,就只是這麼單純的想法。

  某個能夠和她說上早安的早晨,我向她搭上了話。
  「給你。下禮拜三,有場小考喔。」我手持著一份資訊課的課堂講義,這麼和她說道。
  「謝謝。……這份作業,今天要交?」
  「嗯,今天放學前。」
  「怎麼辦,完全不會做……」她一臉困惑地垂頭盯著講義。

  「我來教你吧。」來到日本之後,我第一次說出這句話。
  「咦,真的可以嗎?」她很是驚訝地說道。當天是我所選修的德文課的期末考,另外英文課期末報告的日子也將近,應是十分繁忙。這點她是知道的。
  不過,有些事情,比起學業成績更為重要。

  當天中午的午休時間,我身旁的同學不是一八零。

*****

  昨天是二月十四日,情人節。
  日本的情人節傳統是,二月時由女生送給男生巧克力,三月白色情人節時再由男生回禮致意。不過這天,女同學們通常會互相贈送自己做的手工巧克力,以增添情人節慶之感。男同學要收到巧克力,反倒並不是那麼常見的事情。

  昨天早晨,我一如既往地來到社團教室,組裝起樂器後開始了晨間練習。過了幾分鐘後,教室門被從外面推開,是春花,她也一如既往地,是第二個開始晨練的團員。
  我停下樂器的吹奏,向她揮了揮手,然而,她始終沒有看向我這。雖然我本來就沒有預期會有什麼意料之外的發展,不過竟然連招呼都打不上嗎。有些難過。
  結束晨練後,我提前她一步回到了教室。沒能夠說上話。

  雖說如此,不過班上倒是有幾位「熱心」的女同學,買了許多巧克力來「做公益」,分送給班上的所有男同學。這樣就好,這樣就足夠了,感謝你們,真的很感謝。
  當天的午休時間,許多女同學會拿著自己手做的巧克力或餅乾,分送給她們所關心之人(其中八成是女生)。我一如既往地和一八零吃著午餐閒聊著。
  「你收到手工巧克力了嗎?」我有些好奇地向一八零問道。
  「當然沒有。」他斬釘截鐵地回答。
  「果然,是會想要的吧。」我們相視而笑,結束這段尷尬的對話。

  此時,我在教室門外的走廊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是吹奏樂部的琴凪,還有亞彌美同學。
  「一八零,有人找你喔。」班上另外一位知道一八零暗戀亞彌美的男同學,開玩笑地說道。
  「咦?」一八零半信半疑,起身朝門外走去。
  「抱歉,開玩笑的。」
  這玩笑還真傷人呢,尤其是在這個日子。

  我轉頭看著一八零失落地坐回位子上,再次把頭轉回前方時,卻意外地發現琴凪站在我身旁。
  「英齊君!」
  「咦,找我嗎?」
  「嗯,這個給你!」
  天啊,手工的巧克力千層酥。
  「真的可以嗎?!」
  「可以喔,情人節快樂!」
  我小心翼翼地拿起她手上袋中的最後一塊千層酥,並深深表示感謝之意。
  「掰掰。」她轉回平時的語調,轉身離去。
  我再次看向一八零,氣氛顯得更為尷尬。收到巧克力,原來是這麼開心的事情啊。
  已經很幸福了,我已然知足。


  下一段故事,發生在放學時的社團練習前。
  「英齊君,情人節快樂!」來到社團教室後,同為小號組的嗚醬立刻跑來我的身旁,給了我幾塊巧克力。此外,我也從小號組的川西學姊和水家學姊手中得到了幾塊幸福。
  「我也有!」一旁的綾部同學也一臉雀躍地送給了我三包巧克力餅乾,包裝上頭分別用日文寫了「是綾部哦」、「社團要加油喔」,以及用中文寫著的「一直以來謝謝了!」。真是個有趣的女孩。


  練習結束後,收到了比預想多出許多的巧克力的我揮一揮衣袖,踏上返家的路,不帶走一片雲彩。

  離開學校、前往公車站的路上,倏地,後方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我沒有勇氣回頭,深怕只是自作多情。
  然而,此時我正好走到了一個紅燈的路口,停下了向前的步伐。後方的腳步聲愈趨清晰,不安與期待同時向我逼近。此時,那腳步聲剎然停下,接而聽見的,是一聲意料之外的呼喊、以及跑完步的喘氣聲。

  「英齊君,這個給你!」
  我猛然回頭。是春花,是雙手捧著手工巧克力蛋糕的春花。
  「……友情巧克力!」她邊喘著氣、邊如此說道。
  「我知道的。」
  我知道的。
  「接下來社團也要加油喔!」
  「嗯,謝謝妳!」我再次向她揮手,這次得到了回應。
  真的可以嗎,這麼幸福。


  太宰説過:「所謂幸福感,也許就是像沉在悲哀的河底、隱隱發出微光的砂金之類的東西吧。」

  有何不可呢。

留言

  1. 英齊太帥了,這麼多巧克力! 收到手工巧克力,白色情人節回禮時是不是也要很"特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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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雖然理論上是要回禮沒錯,可是接下來幾個禮拜日本因為新型病毒的預防政策,學生們一時半刻是沒辦法去學校的,也因此暫時沒辦法見到同學們。實在很想好好地回禮,可是光是要見面就很有難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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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有件事個人蠻好奇的,請教您關於日本的高中學生,在這因疫情接近一個月的放假,會做那些事呢? 這部分你的同學們有討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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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就我目前所知,大部分的同學是以待在家中為主的。目前為止,同學們之間還沒有特別討論出個所以然。畢竟許多公共場所,例如東京迪士尼,也都因為防疫政策而暫時休業,因此也不太能夠出去遊玩。
      不過一個月真的好長啊,也許之後同學們的行動會有所變化也說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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