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17 #20 用著微笑回應
二零二零年一月十八日禮拜六,人生初雪。
那天早上,我在教室裡寫著全國模擬考試的試卷。考試期間的座位是依照座號所排序,而我的座位,位於靠窗那排的最後一個位置。
第一個考科是英文。很快地作答完畢後,我不自覺地轉頭朝向左側的窗外望去。
啊,是雪。細細的、小小的,雪正在下著。
那當下,我竟無法將自己的視線從窗外移開,就這麼癡癡地凝視著宛如仙境般的冬景,再度回過神來,已是英文考試結束之時。
「英齊君,往前收考卷!」一旁同學的呼喚,將我從仙境中拉了回來。
「啊啊,對不起……」收著考卷的同時,我仍留戀地向窗外瞥了幾眼。
不過,這天所下的雪並不扶疏。或許,「撒鹽空中」才是比較適切的形容也說不定。
順帶一提,日本的電車是有可能因為積雪而被誤點的,我們學校也可能會視下雪的情形,而將課表的時程往後延遲一個小時。另外也有些學校的做法,是直接取消前幾節課的課程。但是,即便天氣再冷、交通再不便,日本的學生們還是會來學校的。
真正見到柳絮風起,是在日後的某天早晨。
最近天氣益冷,想要矜持著昔日早起的生活作息,可得拿出更堅強的意志力、或是找到更強大的生活動力才行。
那天早晨、四點鐘左右,我坐在書桌前,無心地瞥向一片漆黑的窗外,而後,是一聲無心的讚嘆。
白色、是白色的雪呀。雖然天色黯黯未明,地上卻是皎潔的純白;雪雖是無聲的下著,卻彷彿能夠聽見它的輕歌漫舞。雪花飄零著、盪漾著,而後親吻著久違的大地。原來古人眼中的柳絮,是這麼浩瀚的東西的嗎?
過了約莫兩個小時後,天色漸亮。雪慢慢停緩了下來,就連路邊的積雪,也漸漸化為土地的滋潤。看不見了,一切美好都只存在於過往,就像煙火一樣,轉瞬即逝。
所謂「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不正是如此嗎?
長年生活在溫暖寶島的我,實在不太擅長表達那天早晨的激動。
但是我想,這就是我早上樂於早起的原因之一。
「英齊君,看過雪了嗎?」
「嗯,看過兩次!」
「咦,已經下過這麼多次雪了嗎?我怎麼記得只有下過一次……」
我用著微笑回應。若非孤舟蓑笠翁,豈能獨釣寒江雪?
*
最近,我認識了一位十分令人敬佩的同學。
她是吹奏樂部裡頭,姓氏「宿里」的上低音號女孩。
先前某天,我忘記將國語的教科書帶來學校。幸好全一年級的學生都是使用著相同的教科書,因此尚能夠藉由和別班同學借課本,來化解此次的危機。
我所在的班級是一年七班,而我所認識的吹奏樂部女孩們,其中一半有餘都是八班的學生。誰知好巧不巧,我們那天在上國文課的時候,隔壁的八班剛好也在上國文課,換句話說,那當下是沒辦法和她們借到課本的。
既然如此,就去六班看看吧。
國文課之前的下課時間,我推開了六班教室的後門。
「要找誰?」一位我叫不出名字的男同學向我問道。
「…宿……宿里。」我此時才意識到,我能夠叫得出姓名的六班同學,就只有這麼一位。
那節下課是我第一次和宿里說上話,然而自此之後,每逢我倆相遇之時,便會雙雙打上招呼,用著揮手和微笑。
我開始好奇,她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樂器實力,可謂精湛超群。先前有一陣子,上低音號的二年級學姐得了流感,需要在家休養五日,也因此無法參與到吹奏樂部的一場大比賽。然而,在該場比賽之中,那位學姊有著一大段的獨奏樂段。
距離比賽剩下不到五日,身為上低音號之中唯一一名一年級生的宿里,勇敢地接下了學姊的樂譜,開始練習起了那段獨奏。
日子一天天地向比賽之日靠近,終於,踏上音樂廳舞台之時到來了。
指揮雙手舉起,只見她擺好架式、蓄勢待發。而後伴隨著樂器的韻動、音符的悠揚,她繳交出了一段完美的獨奏。真的是完美,甚至有可能會比二年級學姊所演奏的,還要來的悅耳動人也說不定。
究竟要怎麼做,才能向她一樣那麼強大呢?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就是,優秀的人比自己還要更努力。
為人處事,也值得稱羨與信賴。最近的吹奏樂部,有著許多只由一年級生參加的表演或活動,因此指揮老師以及二年級前輩們,便在一年級生之中選出了幾位同學,作為這段期間的代理幹部。宿里同學即是其中一員。
某天學校的熄燈時間後,我在回家的路途上看見了她的身影。我一路走在她的後方,只見她總是低著頭,好像正在處理著甚麼急事似的。我逐漸向她的身後走近,舉頭一探――她正在馬不停蹄地與身旁的另一位代理幹部,細細檢核著下一次表演的逐項流程。
我跟隨著她倆,走到一個亮著紅燈的路口。她發現了我的身影後,便暫時停下手邊的工作,面向我這兒後,用微笑打了聲招呼。
我朝她走近,搭上了話。
「一定,很辛苦吧。」
「甚麼很辛苦?」
「擔任幹部。」
「這次的代理幹部,做得真好呢!」那場表演結束後不久,小號組的明日香同學有感而發、向我這麼說道。
我用著微笑回應,心中再度浮現出「宿里」這個名字。
**
上禮拜五,可能是因為抵擋不住日本冬天的寒冷,我的身理稍有不適。但是,兩天後的禮拜日有一場於我而言極為重要的吹奏樂部表演活動,我可不能在此倒下。
這場表演我們學校只派出了一年級生參加,也因此曲目中的所有獨奏片段,也都會由一年級生來演奏。
這次我們共演出了五首樂曲:經典管樂曲 “Ross Roy” 和 “Africa Symphony” 、日本動畫經典曲目《風之谷》、以及敝校先前已演出過多次的《風笛》和 “Indigo Cloud” 。其中Indigo Cloud一曲中有著八個小節的小號獨奏樂段,由我來演奏。
「英齊君,身體沒問題嗎?」當天早上,吹奏樂部的春花看見我帶著口罩後,向我如此問道。
「嗯,馬上就會沒問題了!」那當下雖然心情極好,但身體狀況仍有所欠佳,只得以這樣迂迴的方式回應道。
能在日本樂團演奏獨奏的機會實是可遇不可求,我可不想再度留下遺憾。最近一個月以來,我一直為了能夠完美演奏這八個小節,而不斷不斷地努力著。
我知道自己不像宿里同學那樣擁有過人的天賦,因此除了苦練別無他法。只能用命來拚,即便身體狀況再糟,也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
禮拜天下午的演出開始前,宿里同學特地和我說了兩次「加油」。然而,正式演出的當下,我又再度讓大家失望了。
獨奏的第八個小節,原本一組向上八度的滑音,我僅僅滑了七度,失敗了。這是實力太弱的問題,無關乎身體狀況。為自己找藉口,那是懦夫的行為。
此時,我深刻體悟到,所謂實力至上,是多麼殘酷的一件事。畢竟努力並不能當飯吃,唯有實力才能。我想要能夠回應他人的期待,想要過著無懼無悔的人生,想要、想要,想要堅強的活著。
國中時期的理化老師在我升上高中前,曾送給我一句梭羅的名言:「不要等到自己臨終之時,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活過。」。也許對我而言,只有抵達精益求精的盡頭之時,才會知曉自己為何存在、以及何謂存在吧。
隔天的禮拜一,體勢再度轉劣,且除了原先的發燒,更添了腹瀉一疾,很是痛苦。身體彷彿已撐到極限,實在無法再繼續偽裝堅強,只好愧疚地向學校請病假一日在家休養。做為一名公費留學生,用著日本納稅人的公帑,卻鎮日躺在家中的床上一事無成。現在回想起來,還是無法對當時的舉動坦然與釋懷。
翌日禮拜二的某節下課時間,我在學校一隅又遇到了春花。
「英齊君,身體如何了?」
「比先前好很多了!」
「這次是真的沒問題了吧?」皺著眉頭的春花,十分可愛。
我沉默了數秒,而後緩緩地點了下頭。
「不可以太勉強自己喔!」語帶命令的春花,也是十分可愛。
我用著微笑回應。之後的早晨,等到天亮了再出門吧。
咦? 原來的寒假遊記"中"的標題,好像突然改成"下"了?
回覆刪除這實在是不可抗力……原本打算針對一月二日的東京一人遊再寫一篇遊記的,當天也為此拍了許多照片,但是先前手機泡水,維修後照片檔案仍舊救不回來,無奈之下只得放棄原先的打算,實在遺憾!
刪除身體不舒服還是要休息比較好,不然會讓很多人擔心!你平常這麼優秀,相信大家一定都能體諒!
回覆刪除謝謝,不敢當!接下來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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