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17 #19 因為


  兩個禮拜前,我在日本經歷了第二次的開學日。

  新學期的第一天,我和班上的同學們說了好幾聲「あけおめ(日文『新年快樂』的簡稱)」。開學典禮、年級集會、服儀檢查、班級導師時間、最後繳交寒假作業,當天中午的鐘聲響起之前,我們便已結束了所有行事。

  我如同往常一般,和班上的摯友一八零同學打上招呼,和酷酷的班級導師說上幾句中文,和活潑的奈奈子相視而笑,和溫柔的石川同學聊上幾句,也偶爾會和鄰座對上眼、又害羞地把眼神飄開。熟悉的感覺,仍舊是那麼幸福得不切實際。
  這樣的青春,倘若能夠一直持續下去,那該有多好。


  對於吹奏樂部的我們而言,上禮拜一是個很重大的日子。這天我們參加了名為「新人戰」的比賽,而這次也是自從我入部以來,我們首次以全樂團的陣容參加比賽。
  這次的比賽總共有二十五支參賽隊伍,每支隊伍會演出一首「課題曲」和「自由曲」(即是「指定曲」和「自選曲」之義),演出時間限制為十二分鐘,這可能也是為甚麼日本人寫的比賽用管樂曲的曲長都比較短的原因。最終獲得金賞、並且成績位於上位的五所學校,將能榮獲縣大賽的出賽資格。
  能在日本參加比賽的機會可不多。好想晉級,好想贏。

  當天早上七點,全員先在學校集合練習。夥伴們也按照平時的慣例,集合前半個小時便先開始自行熱嘴。早上八點半,我們將大型樂器運送上樂器車之後,便起身前往比賽會場――埼玉市文化中心。
  和台灣的管樂團不同的是,我們的吹奏樂部在出隊表演或比賽時,鮮少會出動遊覽車或校車。同學們依照樂器組別自行搭乘電車前往目的地,這對我們而言才是比較常見的作法。

  抵達場地後,很快地比賽便開始了。我們的出場順序是下午時段的第十七號,因此有幸可以在觀眾席欣賞到上午及傍晚十餘支隊伍的演出。
  「下一隊很強喔!」第一支隊伍演奏完畢後,坐在我旁邊的嗚醬突然雀躍起來和我說道。我看了看節目冊,下一支出賽的學校是伊奈學園高校。演出的曲目――馬斯卡尼的《鄉村騎士》。
  這首曲子我曾經演奏過,某年參加台灣的學生音樂比賽時,我所在的樂團即是用這首曲子拿下全國第一名的。
  可是,聽到伊奈學園演奏的當下,我卻不敢再誇耀任何一句。
  最初的慢板,那音符的延展性真是美極了;而後各樂段的詮釋,也處處皆是精雕細琢的結晶;最令人甘拜下風的,莫過於坐在最後一排的那一列小號手。那當下真是被他們的實力所為之震撼,這真的是高中生嗎?高音的扎實、長音的豐滿、斷奏的精斷、旋律的織度,心中只能一再讚嘆,臉上只有目瞪口呆。
  這就是實力差距啊。台灣曾經的全國第一,就這麼輕易地被完勝了。

  即便如此,這仗還是得上。
  我們和光國際高中這次的自由曲選擇的是《陽が昇るとき(旭日東昇之時)》,是首難度頗高的樂曲。平時大家充分地練習了良久,再加上我們的指揮老師加諸於我們很高的厚望,賽前可謂信誓旦旦。
  比賽途中發生了甚麼我已不太記得,那時我彷彿進入了「心流」,彷彿失去了意識,卻又是最真實平常的自我。究竟當時演奏的如何呢?

  第二十五支隊伍演奏完畢後,過了約莫三十分鐘,即來到了成績揭曉之時。
  「……二號,伊奈學園高校,Gold金賞……」
  自麥克風聲音中傳來的數字,逐漸往十七靠近。
  「……十七號,和光國際高校……」
  「銀賞。」

  好想變強。必須變強。
  因為,不想再度後悔。

**

  上禮拜四,學校舉辦了名為「百人一首大賽」的活動,參與對象則是全校一年級的學生。
  說到百人一首,當然就是競技歌牌。只可惜本次的學校活動因為時間有限、以及人數眾多等等考量,無法採用正式的歌牌規則來比賽。我很希望能讓更多的台灣朋友也喜歡上歌牌,之後來為歌牌寫幾篇文章吧。這回就先不在規則上著墨太多,直接進入比賽主題。
  這次的百人一首大賽是班級競賽,而競爭隊伍的組成方法,是從一年一班到一年八班裡頭,將相同座號的八位同學分成一組互相競爭,最後則計算各班級中每人平均的拆牌數,數量最多的班級勝出。另外也有頒發個人獎項,一年級三百二十餘位同學之中,個人拆牌數前十高的同學會被特別表揚。

  我想要藉由這場比賽展示出台灣頂尖高中生的實力,更想讓大家知道我對於歌牌的熱愛。
  然而,直到比賽當下,我才意識到一個大問題:我是第二學期才轉入的轉學生、座號是四十二號,但是其他班級裡卻沒有座號是四十二號的同學。也就是說,就規則而言,我是無法組成比賽組別的。
  老師,我想打歌牌!

  於是乎,老師隨機從班上的同學之中選擇一位同學,並讓我和該同學兩人一組進行比賽。當然,兩人要平分上場的時間。
  上場時間比別人少,理論上來說,我的拆牌數也會比別人來得少。既然如此,我所能做的,就只有盡可能地把握住自己的上場時間,並盡全力快速、正確地拆下更多牌,如此而已。
  一旦訂定了目標,那麼即使遇到再嚴苛的條件,我都不會認輸。

  老師讓我與座號七號的同學一同競賽。好巧不巧,吹奏樂部裡頭的可愛女孩春花正是別班的七號。順帶一提,這次和我比賽的七位競爭對手中,包含春花在內有六位是女孩。
  比賽開始前,有五分鐘左右的記憶時間(正式歌牌的記憶時間則是十五分鐘)。此時,我隱約聽到一班和二班的女孩在談論些什麼事情。
  「他就是那個頭腦很好的留學生嗎?」
  「每天練習社團到很晚的那個?」
  不是。

  記憶時間結束,比賽開始。
  「たか……」吟誦者甫唸出前兩個音節,我右手便已撲向首字為「と」的歌牌。是二字決,我必須拿到。
  誰料,我的手竟落在了別人的手上。是春花,她比我快觸到這張牌。
  「あさぼらけ……」大山牌。圍手。我圍了「あらはれわたる」這張牌。
  「…あり……」賭錯了,是另一張。當我意識過來時,「よしののさとに」再度落入春花的牌堆之中。
  苦戰。好不容易記好歌牌的位置,卻又得遵從兩人一組的臨時規則而輪替下場,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拿手牌被無情拆去……
  「英齊君,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接下來就交給你了……」過了一陣子後,牌局約莫進行至一半時,手邊僅持有一張牌的同班女同學搭檔這麼和我說道。
  我必須回報他人的信任,這是我當下唯一能做的事。
  「交給我吧。接下來認真了。」

  我再度上場,比賽仍繼續進行著。
  「ゆふ……」「あし!」
  「いまこ……」「ありあけ!」
  「はるす……」「ころもほすてふ!」
  「たま……」「しのぶる!」
  「なにはが……」「あはで!」
  紙牌的位置、關鍵字的變動,反覆確認、仔細諦聽、精準出手,拆下歌牌。
  「英齊君,真厲害呢。」比賽過程中,我似乎聽到春花這麼說道。
  最終,我奪下了二十一枚歌牌,加上同班搭檔的一枚,共二十二枚。順帶一提,一局正式歌牌競賽,場上所使用的歌牌數量,是五十枚。

***

  接下來請容我娓娓道來幾則短故事。

  開學後的某天,「現代社會」課堂上。
  「啊。」我在心中短嘆一聲。忘記帶上課用的講義了,該如何是好呢。
  我現在的座位位於最靠外側走廊的那一排,不管怎麼想,此時的我似乎只有一個可行的做法――
  「那個……我忘記帶講義了……」我小聲地向左手邊的鄰座說道。每次我要和她說上話時,我都會為了能不能稱呼她的名字這種小事而在心中掙扎一番,也因為這個原因,我一直沒能當著她的面喊出她的名字。
  她什麼也沒說,主動地將桌椅朝我的方向湊過來。好近。
  偶爾忘記帶講義,似乎也不是件壞事。

****

  吹奏樂部裡,有位名為「綾部」的女孩。
  她所演奏的樂器是低音大提琴和電貝斯,同時也是部內鋼琴演奏的擔當,是個笑容很甜、活潑可愛的女孩。先前的第十篇網誌中曾有提及,我們曾一起吃過拉麵、唱過卡拉OK。

  吹奏樂部新人戰比完賽後的隔天沒有社團活動,放學後留下來練習的同學也不多,畢竟剛比完一場大比賽,大家一定都累了吧。
  那天放學,我按照自己的慣例,原本打算自主練習樂器直到熄燈時間,但是我走進樂器室之後,卻發現吹奏樂部大家的調音器全部綑成一團,難以解開。前一天比賽上場前、離開調音區時,我們會把自己的調音器集中收集到一個大袋子裡,暫時交由前來協助的學姊們保管,待比完賽後再各自取回。只是比賽當天活動結束時夜已入深,無暇顧及調音器一事,因此才會導致此事的發生。
  我靜靜地把自己的樂器盒放到一旁,然後坐在樂器室狹長的地板上,開始整理起大家的調音器和調音線,並依照樂器組別分類擺放,以方便大家領取。

  不久後,綾部同學轉開樂器室的門把,和我打了聲招呼。我和她每每相遇時,她幾乎都會和我打上招呼,搭配著一抹甜甜的微笑和揮手。接著她坐到了地板上,拾起一台尚未理線的調音器,加入了只有兩人的整理行列。
  多了一個人的協助,整理工作很快地便告了一個段落,我們倆也按照原先的計畫,組裝起樂器並自主練習,直到熄燈時間為止。練習結束之後,和她一起走過幾個馬路吧。
  然而,當天收拾玩樂器、準備返家之際,我才發現我把外套和圍巾忘在一年七班的教室裡。我可不能耽誤她的時間,因此只能和她在社團教室的外頭草草道別,接著獨自一人往七班的教室走去。
  誰料,我竟在校門口和她再度相逢。她究竟在等著什麼我不甚確定,但我最終如預期般地和她一起踏過了幾條斑馬線。

  在那之後的某天,社團活動休息一日。
  「英齊君,一起練習嗎?」
  不得不說,有個擁有相同目標、並且一起努力的人陪伴在身旁,真的是件很幸福的事。
  練完社團後和幾位女孩一起在便利商店的外頭吃東西閒聊,這樣的場景雖然曾在《吹響吧!上低音號》裡頭看過數遍,但我還是頭一次親身經歷到,就在這天。來到日本之後,第一次覺得自己實實在在地就像個日本高中生,感覺真不錯。

*****

  「英齊君是會把喜歡的食物留到最後再吃的類型呀。」
  這大概是我近期聽過最溫暖的一句話了。

  首先,光是要被別人記得自己喜歡的食物為何,就已經不是件簡單的事了。在我的印象中,「喜歡什麼食物」這個話題,自從去年九月之後,便鮮少再有人再向我問道了。即便相隔五個月,卻仍然還有人記得如此不重要之事,我實在備感榮幸,亦有些受寵若驚。
  再言,這句話是很講究「時效性」的。如果不是在吃飯時間提及此事的話,便會有股唐突的衝突感湧上聽話者的心頭。而且即便是吃飯時間,也必須等到自己吃到只剩下喜歡的食物的時候,這句話才具有被說出口的。因此,對方便需要時時刻刻留意自己用餐的步調,才有機會讓這句話在最適當的時機脫口而出。
  最後,即便是這樣的小事,對方還是願意和自己說道。如果雙方沒有一定的友誼關係的話,這種話可是很難被說出口的。

  有時候一句話不只是一句話。
  能夠親耳聽到此話,我究竟何其有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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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英齊好厲害! 百人一首裡面的和歌都背熟了嗎? 鼠勾以! 搶牌時手碰手好像花牌情緣裡面的情節。在台灣花牌情緣可能不是那麼多人看過,但柯南劇場版唐紅的戀歌應該接觸的人就多了,是否能以唐紅的戀歌情節裡的歌牌競技來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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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謝謝稱讚XD
      其實百人一首的和歌中,我能夠完整背誦的不多,大部分都只有記得首句的前幾個字、以及歌牌右上角的關鍵字而已,說來慚愧!
      我最近正在追番花牌情願,的確是部很有意思的動漫!
      唐紅的戀歌裡的確也有花牌相關的情結呢,之後介紹的時候就用它來搭配說明吧!謝謝建議。
      最近又發生了許多令人開心的事,下回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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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英齊我想猜~
    「辛苦了!」是鄰座說的
    「真厲害呢。」是春花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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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雖然那樣很幸福,但可惜猜錯了!
      「辛苦了!」是春花對我說的,「真厲害呢。」則是我對春花說的。比賽的當下春花說過「英齊君,真厲害呢。」,也因此我用著同一句話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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