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17 #17 歲末日記

　　這篇記載於二〇一九年的尾聲。

　　讓我們把時間倒轉回上上禮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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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十四日禮拜六，吹奏樂部的一天。

　　這天早上是和光國際高中的公開說明會，許多中學生們會利用此日來參觀敝校。身為學校招牌之一的吹奏樂部照例演出了一場表演，且和往常一樣順利地結束。唯一反常的是，我一直崇拜著的法國號學姊（日本的）在演出木管五重奏時，因為狀態不佳而接連犯下失誤。演奏結束後，她很是難過、哭得鼻子都紅了。好想安慰她幾句，卻又很清楚自己沒有那個資格，只能悄悄站在她必經的路旁，待她經過時，說上一句「加油」。

　　希望她正式比賽時一切順利。

　　同一天的下午是聖誕音樂會的合同練習，來自四所學校的吹奏樂部再次齊聚。再過一個禮拜就要演出，而我們小號組還沒決定演出曲目中的一大段Solo要由誰來吹。這段Solo難度極高，僅憑現在的我們是無法勝任的。可最終還是得有人站出來扛下責任。

　　大夥們吹過幾輪合奏後，做出了決定。

　　「英齊，交給你了！」

　　「啊......我會努力的。」

　　好可怕，壓力好大。可是，該怎麼說，我好享受這種幹大事的感覺。接下來一個禮拜該怎麼做，只有一個答案。

　　當天也是我第一次遇見獨奏比賽的鋼琴伴奏。那天我吹得很糟，當時同為小號組的川西前輩恰在一旁旁聽，感覺很是丟臉。最難過的是練習結束後，川西前輩還稱讚了我幾句，我知道她是出自好意，可我卻完全開心不起來。

　　想要變強。必須變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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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月的十六日禮拜一，重奏比賽的縣大賽。

　　雖然這天是上學日，但我們吹奏樂部統一向學校請了公假，「校欠」了一天。

　　琦玉縣的縣大賽舉辦在久喜綜合文化會館，當天早晨我花上兩個小時通勤才得以抵達。這回是我第一次以純觀眾的身份來欣賞吹奏樂相關的比賽，覺得格外新奇。

　　不得不說，買一張七百日元的門票，便能欣賞到四十支高水準隊伍的演出，實在是CP值極高的選擇。另外現場也有販賣記錄著演出人員、曲目資訊及出場順序的節目冊，一本僅賣兩百日元，比起行情價也是低了許多。

　　首先先從比賽時程開始介紹起。開會式舉行於上午十點，其僅僅用時十分鐘後，便開始了正式的演出。每支隊伍的演出時間是五分鐘，上、下午各安排有二十支隊伍的演奏。最後一支隊伍於下午四點結束賽程，賽程結束的四十分鐘過後則是合計為時二十分鐘的頒獎典禮和閉會式。全部的時程於下午五點告終，分分刻刻與預定流程毫無二致，實在佩服。

　　另外，中午十二點半至一點半是「昼食休憩」。上、下午每有十支隊伍演出完後，亦安排有二十分鐘的休憩時間。充分的休息、高水準的演出，再加上日本的重奏比賽並沒有將木管、銅管和打擊樂區隔開來，因此即使聆聽一整天，也不會覺得無聊或疲憊。

　　順帶一提，每位參賽者的左手臂上，都會別有一條紅色緞帶。在我看來，這不僅僅是一種辨識身份的方式（觀眾需憑票入場，而他們不用），更是一種榮譽的象徵。畢竟能夠站上縣大賽舞台的，都是經歷過兩輪選拔的佼佼精英，很不容易的。

　　我和小號組的女孩們一起坐在觀眾席欣賞演出，著實令人驚艷。最初的打擊重奏，有好幾支隊伍趁機秀了「走位」：團員們在好幾台木琴之中遊走穿梭，算好時機抵達定點後，便停步在該處開始演奏。這樣的巧算，無論是聽覺或視覺，都給了觀眾很大的震撼。

　　除了打擊重奏外，器管類的重奏也是十分專業。不少小號手同時帶上了柔音號及高音小號，這讓他們的音色及音域能夠更為豐富；曲目進行時，台上的演奏者們好似能夠心靈相通，不僅演奏前敬禮的拍點整齊、身體的律動一致，竟然就連翻譜的動作，也像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此外，演奏過程之中，亦有多支隊伍利用踏腳及彈指增添節奏的趣味性，甚有一支隊伍的小號手，利用把小號號口埋入低音號號口中演奏的技巧來製造奇特的音效，十分有趣。

　　最終的比賽成績於閉會式前的表彰式時宣布。本次的四十支隊伍之中，共有十四支獲得金賞、十五支銀賞，以及十一支銅賞，然而能夠繼續往全國大賽前進的隊伍僅有十支，很是殘酷。

　　可惜的是，我們學校所派出的兩隊都奪得銀賞，無緣晉級。

　　我知道的，木管五重奏演出時，那位我所崇拜的法國號學姊沒能發揮出應有的實力。比完賽後，參賽人員們來到觀眾席和我們會合，然而此時，卻未能見到她的身影。

　　大概，正在哪裡哭泣著吧。明明一直很努力的。念此既，我也在不知不覺中難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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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日禮拜二，One Day Campus。

　　期末考後兩個禮拜的上學日都是於中午放學，因此每天只有四節課堂。這天的第一、二節課，全一二年級生齊聚於體育館，聆聽了一場講座。講者是一名企業家，其所講述的內容則廣涉了公司運營、成年人的教育、企業創業、以及他自己從小到大的夢想轉變等等主題。

　　順帶一提，日本的學生只要集體聽了講座，通常都會需要寫學習單。這次的學習單分成兩個部分，第一部分需要記錄本場講座的內容概要，佔了過半的篇幅；第二部分則是寫自己的感想心得，簡短敘述即可。

　　講座結束後，學生們依照校方的分配移動到自己所屬的教室，這天第三、四節課的時間，進行的活動是「大學模擬課程」。

　　我所在的教室，授課主題是「國際」，授課者則是東京國際大學的一名教授，專業度十足。其他各門教室，也都請來了日本國內頂尖的大學教授前來授課，主題則涉及了教育、外語、外交等等領域，五花八門。

　　題外話。這天早晨，我向班上的幾位同學學習了「小倉百人一首」的玩法，那是個一旦嘗試、就會愛不釋手的日本傳統遊戲。下學期初，班上將會舉辦百人一首大賽，十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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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日禮拜三，防災訓練。

　　這天的第三、四節課，全校師生進行了防災訓練。當天所有人都需要穿運動鞋來上學（平常則是以皮鞋居多），且到校時並不需要把運動鞋放入校門口處的鞋櫃，而是將其放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當然，底下會舖有報紙避免弄髒地板）。第三節課上課鐘響，我們在教室內換上了運動鞋後，演習便正式開始。

　　上課鐘響數分鐘後，模擬地震的警報響起，此時只見同學們迅速而熟練地將身子塞進課桌底下，沒有一絲嬉鬧。接著往操場疏散，走廊的兩端設有逃生門，演練時即會使用到此通道。和台灣不同的是，逃向操場時，日本學生沒有使用書包或是厚書保護頭部。

　　從教室向外逃生的過程中，不需要依照甚麼順序列隊，聽從老師們當下的指示才是臨機應變的做法。抵達操場後，所有學生會先快速地依班級及座號排列，待班級的最後一位同學入隊後，班級委員（類似於台灣的班長）便會點算人頭，以確認有沒有未能順利逃生者。到齊的班級蹲下待機，未清點完畢的班級則保持站立，如此學校主任們便可快速掌握學生們的逃生狀況，並於第一時間做出下一步的決策。

　　地震演習結束後，接著二、三年級分別體驗了濃煙屋以及地震模擬車等設施。我所在的一年級，則是學習滅火器的使用方法。由於學生人數眾多，每班僅讓三位同學實際操作滅火器，其餘同學則在旁觀摩，因此這個環節很快地便告一段落。

　　約莫十二點左右，我們回到了教室。領取災害防治的資料，並填寫一張防災檢核表後，防災訓練正式結束。日本學生每年都會舉行一回這樣的演練，對他們而言，這已是稀鬆平常的例行公事。但即便如此，他們並不會因此而隨便應付防災訓練，而是能夠秩序井然、按部就班的完成各項任務，在台灣待久了，感覺有些不習慣。

　　題外話，這天訓練結束後，導師發下了上一回全國模擬考的個人成績單。雖然這次數學和英文兩科的偏差值再創新高，九十三點五，但是國語依舊慘不忍睹，使得綜合成績只得以校排二坐收。距離下一次的模擬考還有一個月，我可不想當別人看見我的成績單的時候，就能知道我是外國人。

　　隔天十九日禮拜四，這天我們只上了一堂課，其餘時間，全校同學至體育館集合聆聽了「自行車安全」及「藥物亂用防治」兩場宣導講座。

　　此外，這天我與獨奏比賽的伴奏者再次相遇。演奏的狀態仍不滿意。剩兩天，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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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日禮拜五，大掃除。

　　日本學生即便每天都有安排例行性的打掃時間，不過每到了年末，還是會大掃除一番的。

　　順帶一提，大掃除必定會安排在防災演練之後。聰明如你應該知道原因為何，關鍵字：運動鞋。

　　再順帶一提，我是班上兩位環境委員的其中之一。照理來說，我應該會需要到處奔波、檢查各打掃區域的執行狀況才是，可是另一位環境委員太過凱瑞，就連那張打掃工作檢核表，也沒出現在我手上幾次。

　　以下簡單介紹日本人大掃除的流程：

　　當天第三節課的鐘響時，首先，我們得先把教室內清空。同學們會把課桌兩兩相疊、椅子則是六至七個一疊，並將其移至教室外的走廊。個人的書包或提袋也需集中放置於走廊，此外，教室的前後門和靠近走廊這側的部分牆壁隔板亦會被拆卸下來，以確保能夠徹底清理一番。

　　接著，同學們依照平常的掃除分組，前往自己所屬的打掃區域。我們這個小組雖然十二月是輪休的，但還是會協助並投入教室的打掃工作。

　　至於詳細的工作內容，除了和台灣學校一樣的掃地板、清黑板板溝、擦窗戶窗框之外，日本學生也會擦課桌桌腳、清門框牆縫、以及「掃」電燈燈管。之所以使用「掃」這個動詞，是因為日本人真的會用掃把除去燈管上的灰塵。其技術之精湛，堪比馬戲團的雜耍表演。

　　清除完教室內各處的灰塵之後，接著數位同學會用抹布將教室地板悉處抹過一遍，而後再由兩位同學用拖把及清潔劑擦拭一回。由於此作業進行的人數較少，且當下教室內不得站有閒人，因此這段時間也會是最多人閒暇無事的時刻。

　　最後，待教室地板工作完成後，所有人將課桌椅和教室門牆恢復原位，並由環境委員作完最後的檢核確認後，大掃除便告一段落。

　　同天下午，我們學校請來了一位名為「木梨憲武」的日本藝人。

　　「英齊君、木梨憲武知ってる？」我和夢夢和真菜一同前往社團時，她們如此聊到。不過見識淺陋的我，未曾有聞這位藝人的名字。

　　「超有名人だよ！」看這些漢字，應該能夠猜到其字義。

　　後來我特地查詢一下，他的官方IG的追蹤人數達到七位數之多，要知道有許多日本人是不使用IG的。真的是頗有名氣。

　　當天我們吹奏樂部演奏了三首木梨憲武的曲子，並由他本人現場獻唱。其中我最喜歡的一首曲名為Laughing Days，是首曲風輕快的好曲子。還記得那時音樂教室的窗外擠滿了木梨憲武的粉絲們，很是瘋狂。這天是有電視台前來錄製節目的，我甚至突然被記者一對一訪問，嚇個正著。

　　順帶一提，這天發下了期末考的成績單。我沒有排名，因為學校的校務系統裡，沒有我的名字。

　　也罷，這是和自己的戰爭。別對成績有所求，對自己有所求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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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日禮拜六，獨奏比賽錄音。錄完的音檔會寄給日本吹奏樂協會，以審核是否有參加獨奏比賽的資格。換句話說，這就是初賽。

　　我為了這天的錄音，苦練了三個月。這三個月來，我堅持著早晨七點前抵校，早早踏入音樂教室個人練習；午餐常常得在上午的下課時間偷偷吃完，只為了午休時間能夠去練樂器；每天放學社團結束後，也必定會繼續個人練習到學校熄燈為止；沒有社團活動的假日，我便會把樂器從學校帶回家，並在寄宿家庭附近的公園獨自練習。我敢如此自言，所有能夠練樂器的時刻，我一刻也沒有浪費。

　　我可沒有忘記留學之初為自己設定的目標：進入普門館。

　　可是，要求事事順心，是不可能的。

　　當天早晨，我吹奏第一顆音符時，便有所知覺了。這天狀態不好。

　　狀態不好，這是多少音樂演奏者最為擔心、最為害怕的噩夢啊。

　　即便如此，錄音還是得照時程進行。

　　「總之，先從頭到尾走一次吧！」負責錄音的大哥這樣向我和鋼琴伴奏說。

　　我和鋼琴伴奏把曲子從開頭到結尾演奏了一次。我實在糟透了，音域比平常窄了許多，音色也不如以往般宏亮，更不用說那些炫技的片段……。

　　演奏完畢後，鋼琴伴奏企圖安慰當下瀕臨崩潰的我。「還有時間，我們一段一段重錄吧！」

　　之後的一個小時，我用著近乎無力的嘴唇和心態，拼湊出了一段難聽至極的錄音。

　　審查的結果尚未公布，不過我已經知道了。

　　別為自己找藉口，就是太弱了。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現在必須由自己來承擔後果。

　　錄音結束後，我立馬奔波趕車至川越東高校，參與隔日聖誕節音樂會的彩排。演奏狀態仍然沒有恢復，什麼也吹不出來。這樣下去可不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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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日禮拜日，聖誕聯合音樂會。

　　這次的聯合音樂會由四所學校共襄盛舉，演出地點選在這四所學校其中之一的川越東高校。前一天彩排結束後，大家統一把演出用品暫時歇在川越東，如此便可省下舟車勞頓時的麻煩。

　　順帶一提，從電車車站移動到川越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步行肯定是走不到的，我們這兩天的交通工具，是仰賴川越東的學生巴士。而事實上川越東的學生們平時上學時，也是搭乘既定班次的學生巴士抵達學校的。

　　這次的演出之中，我最為擔心的，就是那段困難至極的Solo。

　　開演時間是下午一點鐘，早上則進行了各項表演的彩排。表演的順序是這樣子的，首先先由四所學校各自演出自己的曲目，接著是全體一年級生的合奏、而後是二年級生合奏，最終則是由二年級生演奏搭配一年級生合唱的形式共同演出聖誕歌曲集，作為最後的大結尾。

　　一年級生合奏的曲目有兩首，而我要Solo的那首曲名為My Favorite Things。演奏的當下腦袋一片空白，究竟吹得如何老實說不太記得了，不過大概很糟糕吧，以當天的狀態推斷的話。

　　「我覺得很棒喔！」演奏結束後，我們吹奏樂部中的長號女孩春花這麼向我說道。此後，一向嚴苛的敝校指揮老師也鼓勵了我幾句，實在暖心。

　　音樂會約於下午四點落下帷幕，緊接著的，是慶功派對。四所學校的學生再度齊聚一堂，大會議廳裡的長桌上擺佈了綠茶和各式零食，以及一些簡單的聖誕節應景裝飾。

　　「乾杯！」主持人一聲令下，所有人便高舉綠茶與左右碰杯，伴隨而來的是一陣陣的歡呼與喜悅。此外，每所學校都在這場派對上準備了一系列的娛樂活動，其中有流行樂團的歌聲、搞笑短劇的演出等等，當然，這種場合絕對少不了團體遊戲來帶動氣氛。

　　來到日本之後，我似乎太常使用「青春」這個詞。不過我還是要說，這就是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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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日禮拜一，第二學期終業式。

　　已經，過了一個學期了呀。

　　終業式約於早上九點開始，最初全校師生先在體育館集合，依序先聆聽了校內短期留學生的心得分享，而後是各式授獎，再來才是校長及主任的致詞，最後則與往常一樣、以唱校歌作為集會的結束。和以往不同的是，這天校長或主任致詞的前後，我們學生們必須起身立正、聽從司儀口令行完鞠躬禮後方能抱膝坐下。平時的敬禮是不需起立的，僅需端正自己的坐姿並統一敬禮即可。

　　全年級集會結束後，接著是各年級的集會，我們一年級生的集會地點在五樓的多功能教室。這場集會的主要目的，在於發下並說明各年級的假期作業。日本學生的寒假作業份量與建中的相比要多上許多，我初步估計，即便一心一意地卯足全力，也得花上好幾天左右才能全部做完。

　　以上兩場集會完畢後，約莫上午十點四十分，我們便回到了教室。班級導師發下了許多寒假生活須知的資料，以及整個第二學期的學期成績單。

　　日本的學期成績單和台灣的不大相同。最大的相異處在於「量化分數」：所有科目、不論主科或副科，在成績單上都看不見原始成績，取而代之的是最高十分、最低一分的「評價」分數。我在數學I、數學A、總和英語、英語表現、以及世界史五項科目中拿下最高的十分。我所有科目的平均評價分數是七點八分，而同學間的排名順位，即是依據平均評價分數來排定的。

　　此外，成績單上同時印有出缺席紀錄。還有，我的名字被寫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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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歲末實在精彩，來年也將繼續努力體驗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