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17 #15 可不能讓人知道


  最近幾個禮拜也是滿滿的吹奏樂部。


  上上禮拜六的早上,學校排有三節課堂。這天有許多初中生進到我們學校參訪,有點像是大學的 “One day campus” 課程展示的感覺。這種公開的盛大場合,自然少不了吹奏樂部的演奏。中午放學後,吹奏樂部的團員們便開始組裝樂器,準備在接下來的三十分鐘大秀一番。
  當天的表演沒什麼意外地順利結束。唯一令我有點在意的是,指揮老師在曲間講解時說道,現在的樂團內,一年級生裡只有一位男生。事實上,如果把我算進去的話是有兩位的,聽到此話時,我與小號組的成員們相視而笑。

  下午,我們和武生商業高校的吹奏樂部在敝校一起練習。這所學校的來頭可不小,YouTube搜尋許多管樂曲時常常可以尋覓到該校的足跡,是一所吹奏樂的經典強校。
  有點題內的題外話。那天,直到武生商業高校來訪之前,我們小號組不知為何,只用著英文對話。不過,雖然我們學校名為「國際」高中,但大多數的學生說起英文來,也是斷斷續續、殘破不堪的。如果要用甚麼來比喻的話,大概,就像是兩個月前的我所能掌握的日文程度吧。不過,聽到「But仕様がない(但是沒有辦法)」這種句子時,還是會讓人忍不住咧嘴一笑。

  回到正題。兩校共同練習時,基於人數眾多,我們的練習場地安排在學校的食堂。一開始由我們和國生(和光國際高中的學生)觀摩武商生的團練,接著大家依樂器組別各組帶到教室中,先自行解決一些基礎的配合問題。最後全員再度返回學校食堂,上百位團員共同合奏,氣勢驚人。
  順帶一提,兩校合併時的小號組員中,仍然僅有我一個男生,而且其他十六位女孩子的樂器實力都強的可怕。雙倍的壓力。

  晚上六點結束練習後,和國生們緊接著著手於復原場地的工作。從十一月開始至隔年三月,學校的最晚離校時間從夏季的晚上七點半,改成了冬季的晚上七點。我們很快地完成了場復工作,約莫六點四十分時,大部分的團員便已在即將召開「帰りの会(吹奏樂部每天活動結束時的集會)」的教室內休憩。這天的帰りの会預計於六點五十分舉行。
  眼看尚餘十分鐘的閒暇,小號組員們便圍聚成圈,開始玩起了名為「いっせーのせ」的遊戲:每個人雙手握拳、拇指朝上,每回合進行時,可自由決定要伸出零、一、或兩根大拇指。玩家依順時針或逆時針的順序輪流唸著「いせのせ〜XX是數字)」,如果全體玩家所伸出的大拇指數量總和恰好是X,即可將自己的一隻手收回去,而最先將兩隻手都收回的,即是贏家。

  說到玩遊戲,我可是不會輸的。
  畢竟,這可不是單純的運氣遊戲,每個玩家各回合是否會伸出大拇指,都有著他自己心中的規律。即使乍看像是無序,實際上只要有足夠的資訊量,其行為便能夠用機率來表示。觀察、推演、並預測,我成功在三回合之內「猜中」兩次,很快地贏得遊戲。

  然而,當天的帰りの会結束之後,我卻是一臉擔憂。

**

  「英齊君,喜歡唱歌嗎?」那天的帰りの会結束後,某位長號學姊突然把我叫住。觀察、推演、並預測,我知道她想說什麼。
  「......普通。」我也知道我的回答是什麼並不重要。
  「其實,下禮拜四的音樂會,還沒有找到負責唱歌的男生......」她娓娓道來。下回的音樂會之中,我們樂團要演出《阿拉丁組曲》,其中的 “A whole new world” ,需要有一男一女站出來唱歌。

  那時,我雖然打從心底很想幫助她,但是我實在不擅長唱歌,就算答應了,恐怕也只會給團隊添麻煩吧。不過,現在的吹奏樂部裡加上我僅有六位男生,對她而言,要從中找出一位來唱歌,的確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感受得到她的焦慮與無助。
  「......如何?」她道出了第二個問句。
  「我回家試試看,明天前給出回覆。」

  然後,當天晚上,我傳訊息答應了。
  雖然不是我擅長的事,But仕様がない。
  從答覆至表演還有五天的時間,苦練吧。


  很快地,禮拜四的音樂會,無法阻止地來臨了。
  那天是個盛大的演奏會,由三所學校的吹奏樂部共襄盛舉,演出地點亦選在頂級的音樂廳。一切都是足夠驚艷,就連從車站到表演場地的路途上也是美的誇張。然而緊張如我,卻沒甚麼閒暇欣賞風景。

  正式演出的當下,我穿著阿拉丁的白袍米褂,企圖拾回那早已亡失的自信心,昂首步上舞台。然而,走下舞台後,我卻無法再抬起頭。
  總嚷著只要努力就能克服一切,真正遇到困難時卻沒能付出足夠的努力;先前自顧自地一昧想要幫助他人,到頭來卻又沒有辦法拿出相對應的能耐。最難過的是,和我搭配男女對唱的那位女孩唱的相當好。我知道,我又給大家添麻煩了。


  演奏會結束,從音樂廳走回車站的路途上,風景依舊是那麼的美麗動人。

***

  上禮拜六,又是一場吹奏樂部的重奏比賽。和上回不同的是,這次的比賽更為正式,且有著所謂的晉級機制,如果在這天的初賽中表現優異的話,便有機會在「県大会」中角逐「全国大会」的入場券。
  敝校這回僅派出兩支重奏隊伍――銅管八重奏、以及木管五重奏參賽。包含我在內的其他未出賽的團員們,則負責擔任比賽的工作協助人員。

  我所負責的職務是「ステージ」,換成中文來說的話,大概像是「舞台場務」的概念。每支參賽隊伍在報名比賽時,都會繳交一張該隊需要的舞台擺設圖示。而我們スデージ係的任務,即是依其規劃調整座椅和譜架的數量。
  「接著說明下一隊的擺設!」擔任ステージ職務的部員共有九位,其中設有一位組長,負責在各參賽隊伍演奏之始,將下一支隊伍的舞台擺設圖示精簡地畫在側舞台的白板上。其餘八位組員一一聽聞組長的指派後,便會拿著自己所負責的座椅或譜架,輕聲步至舞台反響板後方待命。完成擺設後,全員再度聚集至白板前方,收取下一輪的分工指令,如此往復循環。

  在此不得不再度讚嘆日本人的守時觀。當天中午的休息時間,表定是從十二點四十一分開始,而上午最後一支隊伍表演完,我抬頭看了側舞台牆上的時鐘,正是十二點四十一分,分毫不差。
  順帶一提,由於我的工作地點是在側舞台,因此可以遇見每一位出場的同學,也可以清楚地聽見每一支隊伍的演奏。當天參賽的同學之中,約有高達八成皆是女生。純男生的隊伍僅有一支薩克斯風重奏,且他們演出的曲目 “Parfum du Verre(此曲名在日本的翻譯是「ガラスの香り」),我在台灣的社團時也曾聽過數回;另外,我們學校的木管五重奏在側舞台準備上場時,我利用此機會和十分景仰的法國號首席學姊說了聲加油。滿滿的既視感。

  時間很快地來到了下午的閉幕式,也就是比賽結果揭曉之時。首先公布的是各個得賞(銅、銀、金賞)的隊伍,接著才公布「県大会」的入圍名單。亦即,即便拿到金賞,也有可能只能止步於此。而後,每支隊伍各派出一位代表,在舞台上排成列隊一一授獎。我們和國的兩支隊伍皆奪下「金賞+県大会」的最佳成績,可喜可賀。


  題外話。這天早上搭乘電車時,我與幾位女孩的轉乘路線和乘車時間重疊了。第一次與她們相遇時,我僅僅打了招呼示意,然而次回換乘電車時,我們又再次相逢。其中一位名為「琴凪」的長笛女孩,向我身後招了手。奇怪,我身後明明沒有人呀。
  「英齊,一起走吧!」聽到這句話的同時,我的腦中閃過了那張 “Wait, that’s illegal.” 的迷因梗圖。接下來的路程,我與琴凪以及幾位豎笛女孩們一起同行。我與她們是第一次交談,因此能夠聊上幾個類似自我介紹的話題。我好怕自己給那些女孩們添麻煩,深怕她們是為了顧及我的感受,才被「空気」所迫而來和我說上話的。(註:日文裡有著「空気を読む(閱讀空氣)」一詞,其中文意思大概像是「察言觀色」的感覺。)

  然而,當天活動結束、步至車站準備返家時,琴凪再度向我招手:
  「英齊,一起回去吧!」這畫面似曾相識,不同的是,這回與她同行的不是豎笛女孩們、而是名為「亞彌美」的薩克斯風女孩。等等,這不正是一八零喜歡的那個女孩嗎?
  噢不,這可不能讓一八零知道。

  「英齊再見!今天講了好多話,好開心!」她們倆在同一站車站與我道別。那時的我已經失去了辨別客套話的能力。
  補充。那天早上遇到的豎笛女孩之中,有一位先是追蹤了我的IG,而後傳送了訊息,問了些關於鋼琴的問題、以及能不能追加的LINE好友。在日本,沒有先詢問過對方同意就擅自追加聊天軟體的好友,似乎是一件不禮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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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瑣事,隨筆。

  上個禮拜,我所住的寄宿家庭中增添了一位來自瑞士的新成員。他今年三十餘歲,預計待在日本渡假幾週。他的日文還不是說的很好,我便用起英文擔任起他與Home爸媽之間的翻譯橋樑。與他交流的過程當中,我親身感受到了歐美人與亞洲人個性上的顯著對比。
  順帶一提,他不能吃肉。這意味著,最近幾個禮拜的早餐和晚餐,我也是吃不到肉的。不過,能夠用這樣輕微的代價,換取一個認識外國人並說上英文的機會,我認為是十分值得的。

  最近,我買了幾本書。
  最初前往書店的動機,是想要買些古典文法相關的書籍,打算搭配著學校教科書來學習。然而實際踏進書店,才發現「參考書」這種東西,在日本並不是主流。大多數的書籍,都是主題式、而非統整式的。我前前後後跑了三家書局,才放棄了買文法參考書的執著。不過也正是因此,我比預想的要多買了好幾本書。凡事不宜貪,但若是買書,則不可不貪。有錢,就買書;有閒,就看書。就是這麼任性而幸福。
  日本的書籍,比起台灣要小的許多。畢竟若要在人擠人的電車上享受閱讀時光,這樣輕盈的設計才不致給旁人添麻煩。另外,買書結帳時,書店的店員會使用牛皮紙包覆封面封底;有些新書裡亦會附有一張該出版社所印製的小書籤,很是精緻。

  說到教科書,最近,我也從學校各科老師的手中,拿到了不少有趣的東西。
  數學老師某天突然借給我二、三年級的數學教科書,正好我打算利用這一年的時間自修完三年的日本高中數學課程,數學老師的此舉恰恰是助了我一臂之力。
  我的英文老師也是個喜歡學習各種語言的人,課堂開始前的下課閒暇,不時會來和我「交流」中文及德文。另外,因為在日本買英文教科書通常所貲不淺,因此我大部分的英文教科書和習作簿都是英文老師為我影印的。印好的講義上,常常會貼有小紙條附以說明,而這禮拜某天的小紙條上,竟寫著幾句中文,頗為新奇。


  上禮拜,我終於從班級導師的手中領到了期待已久的學校體育服。日本學生的體育服裝,不論是短褲、長褲、上衣、或是體育外套,都會在前面的左側繡有自己的姓氏。順帶一提,這裡沒有長袖的上衣運動服,到了寒冷的冬天時,大家便以短袖上衣加上體育外套來度過。不過就我觀察,男同學們幾乎都會在體育服裡頭穿有自己的排汗T,至於女生是如何穿著的,我就無從得知了。
  另外,關於體育課,上禮拜的兩堂體育課之中,一節是代課、一節是調課,因此比起平時一般的體育授業,增添了幾分歡樂的色彩。這兩節課我們男生分別「玩」了桌球和網球,由於沒有課程進度的壓力,大家都格外盡興。尤其看著一八零的各種搞笑發球,頗為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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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禮拜開始,我接任了班上的「環境委員」一職。班級委員就像是台灣學校所稱的「股長」,不同之處在於日本的各委員職位多是由兩位同學(通常是一男一女)共同擔任的。詳細的工作內容我還不甚了解,目前唯一的工作,是定期檢查並添付班級教室內的暖氣燃油。暖氣設置在教室靠窗的牆邊,坐在離前門最近的座位的我,只能聞到燃油燒起來的壎臭味,不但感覺不到暖氣的溫熱,還得任寒風自前門灌入,直直涼上心頭。不過一想到如果坐在這個位置的人不是我,就得由其他同學來承受這樣的不便,我便也覺得心甘情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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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記得先前網誌所介紹過的、班上最活潑的奈奈子嗎?
  上禮拜某天早晨,我照往例第一個踏進班上。此時,我看到奈奈子的課桌上被貼有一張紙條,紙條上面寫了幾句不是很好聽的話,取其大意並加以「美化」,大致是在請奈奈子安靜一點、不要給其他同學添麻煩之類的話。當然,實際上的文字是更為尖銳而惡劣的。
  令人震驚。我從沒想過,在我眼裡所謂的「活潑」,竟然會被部分的日本人視為「公害」。那當下,我毫無猶豫地撕下紙條,反面朝外摺成小片後丟入教室垃圾桶。不久後,其他同學陸陸續續地來到班上,一切一如往常、風平浪靜。
  此舉可不能讓人知道,因為我不確定自己有沒有權利干涉她們的青春。即便如此,我實在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女孩被這種醜陋的文字左右了心情,或著反過來說,我無法接受如此醜陋的文字存在於這裡。
  某位曾教導過我的老師曾說過:我們之所以學習哲學或倫理,並不是要期許每個人都成為聖人,而是期望透過反覆模擬的道德判斷,建立起自己潛意識中的行為準則。如此,當我們實際遇到危急情況時,才能當機立斷地做出反應以解決問題。此話當如是。

留言

  1. 上場無懼,下場無悔,英齊加油! 話說武生商業高校在福井縣耶! 到崎玉縣距離蠻遠的,日本的管樂團活動及交流真的非常熱絡啊! 武商生移動的經費應該是管樂節邀請出的吧? 充分的自我要求+精益求精的練習,熱絡的社區與校際交流,以及各種比賽舞台,這真是最棒的高中管樂環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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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真的是滿遠的XD
      能在這麼重視管樂發展的地方加入樂團,實在是件很幸福的事。
      話說我好像知道您的身份了,再度受寵若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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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你應該猜錯啦!It's a big secret. I can't tell you. 讓我們持續保持神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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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很高興能獲得提問資格! 請問如果你喜歡的日本女生回應你,同時有台灣喜歡妳的女生告白你,你會選擇哪一個? 如果是前者,假如我們棒球六搶一也贏了進入東京奧運,台日對決時你在櫻花妹旁會幫誰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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